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岁末，我从蓉城回威远，当我在长途汽车上找到自己的座号，刚落座，紧跟着就上来了一个穿军警大衣的小伙子。

他浓眉大眼、腰圆背阔，手里提了三个大包，里面是些面包、水果、饮料之类的东西。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。孩子刚要坐下，那小伙子便对我说：“老同志，请往里挤一点。”我一听不以为然，心想：本来冬天穿得多，人就“大个”，还怎么挤！但看在孩子的份上，我还是向车窗边挪了挪，小女孩很舒适地坐下了。而那“大块头”怕挤着她似的，只在座椅边挂了半边屁股。

车刚启动，小伙子就忙不迭的，一会问孩子喝不喝水，一会问孩子吃不吃东西。还不时给孩子牵牵衣服，弄弄头发。我侧眼瞧着，心想：别看是个毛小伙，心挺细哩，照顾女儿真周到。车过龙泉山，小女孩睡着了，小伙子便把她抱到怀里。孩子的脚蹬到了我身上，小伙子发现时，连忙收回小孩的脚，连说：“对不起！对不起！”

“回家过年啦？”我问。

小伙子淡淡一笑：“我们哪有年过？我是执行任务。”

执行任务还带着孩子？我问：“这孩子多大啦？”

“八岁。”他说。

我惊异地望着他：“你多少岁结的婚？”

他一下子乐了：“我呀，还没有对象呢 。”

“那，这——”我迷茫地望着熟睡的孩子。

“唉！”小伙子叹了口气，接着他告诉我：他是从雅安送孩子回威远老家的。他说，他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。寒假中，这孩子到农场看望正在服刑的爸爸，在芦山一住就是一个月，和那里的武警战士都熟了，要过年了还舍不得走。她爸明年夏天就满刑了，但孩子的妈妈又触犯了刑律，即将服刑。

我问：“那这孩子咋办？”

“已经给派出所和当地街道办联系了，他们会来车站接我们的。”

“叔叔。”孩子醒了，“我们什么时候到家？妈妈会来接我吗？”小伙子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，大家都没再说话。

我打量着身边这个小伙子，看着他憨实地逗孩子，笨拙地给孩子削苹果，不由得肃然起敬，身子又向车窗边靠了靠。

一件小事

人生旅途中要经历难以数计的人和事。随着时间的流失，大多数会慢慢被我们遗忘。但有些看起来芝麻般的小事，却会成为我们脑海中的一个闪光点，久久铭记。

上世纪80年代我到蓉城出差，蓉城的公共汽车本来就拥挤，又是上班高峰期。我好不容易被人推拥着挤了上去，可刚买的四角钱车票伸手没接着。那小东西便随着我的目光，像雪花一样，从人群中的夹缝飘落下去，躺到了车门口的台阶上。

然而我无法蹲下身去把它捡起来。“唉，不就四角钱么，算了（报销用）。”正当我的目光要从那票面上移走时，紧贴车门处的一位矮而瘦小的老大爷，随着我的视线，慢慢地、慢慢地蹲了下去。他似乎患有哮喘，呼吸有些吃力，但终于用他那竹枝似的手指把那张车票夹了起来。大爷伸直了腰，晃动着不太稳的身躯，微笑着，将那张四角钱的车票送到我的手中。

刹那间，我心里一热，顿时恭敬得像上台领奖一样，伸手接过了车票，心里跳动着许多赞美和感激的词藻，却说不出口。稍顿，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，才说了声：“大爷，谢谢您！”